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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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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禮堂穹頂的天氣灰蒙蒙的。我慢慢地咀嚼著一份培根炒蛋;早餐桌上一如既往地沒什麽人說話,只有坐我對面的兩個人對著一份《預言家日報》竊竊私語。

我聽到貓頭鷹翅膀撲騰的聲音,但是沒有擡頭。眼前灰影一閃,一只貓頭鷹落在我面前,伸出一條腿。

我楞了楞,才把它腿上的便條取下來。上面僅僅是潦草地寫著一個“Yes”.

我用餐巾擦了擦嘴,起身拎起書包,在格蘭芬多的桌子上看見了克萊爾,她看起來像是正在盯著一根勺子發呆。我想了想還是沒有過去打招呼,徑直離開了禮堂。

我大概快要有一年沒見喬治了。除了一開始的時候很不開心,後來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難熬。

我上一次見到喬治,是在五年級結束的那個夏天。他和弗雷德在對角巷剛剛開了第一家笑話商店。店裏擠滿了人,我欣慰地看到鼻血牛軋糖成為了拳頭產品。當然還有一些別的產品,譬如“神奇女巫系列”高級迷情劑或者膿皰特效靈,我對於它們的質量持懷疑態度。

我正在一群興奮的女孩子中間研究那瓶迷情劑,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。我轉過臉,發現是喬治,立刻就臉紅了。

“你來啦。”他熱情地說,像是完全沒看到我手裏拎了瓶什麽玩意。

“過來,我帶你四處轉轉。”喬治笑嘻嘻地走過來,手搭在我肩膀上。我只來得及匆忙把迷情劑往身邊最近的貨架上一塞,就被他拉走了。

那時候我也就兩個月沒見喬治而已,但已經開始覺得他有點陌生。他更加地笑容滿面,無比熱情而熟稔地跟店裏的各種顧客打招呼,我被他搭住肩膀動彈不得,只好隨著他飛快地走向庫房,一路上我瞧著他的側臉,感覺他的笑容一直沒有減弱半分。

雖然從前的他同樣經常笑容滿面,但現在的他,開始像一個職業商人了。

喬治帶著我穿過一個又一個房間,終於進了庫房。他眼睛發亮,跟我逐一解釋他們最近又買到了什麽原料,可以用來做什麽新產品,或者創意上又有了什麽改進之類。

中間他被店員叫走了一次,我一個人在庫房裏走走停停,好奇地看著各種藥品。我必須承認喬治和弗雷德善於經營,至少這個原料庫弄得不錯。

弗雷德進來跟我打招呼:“怎麽樣?”

我點點頭:“感覺非常好。”

“當然有些產品還是非常需要改進的……我剛才看見你在看‘神奇女巫’系列……”他對我擠了擠眼。

我決定跳過這個話題:“你們會在霍格莫德開店嗎?”

“當然,”他看起來胸有成竹地說,“等到有足夠的流動資金就開。照我看,不會需要太長時間。”

喬治在他身後一掀簾子又進來了:“對,不會太長時間的。”

最後我拿了一盒自動噴墨羽毛筆,喬治堅持不要我付錢,還堅持問我還需不需要其他的東西。

我有些不自在:“這可不好……”

“你幫了我很多啊。不要對我客氣。”他笑著說。

我不知道說什麽好,喬治又問:“你今天在這裏待多久?會待到午後嗎?會的話待會我請你吃午飯好不好?”

我松了一口氣:“大概會吧。”

“一言為定!十二點半的時候來找我?”他剛說完,正好店員叫他,他便匆匆忙忙地走開了。

我心不在焉地去麗痕書店逛了一圈,在街角的弗洛林冷飲店坐下,長長嘆了一口氣。

人頭湧湧的韋斯萊笑話店的老板喬治,比起那個夜晚帶我走在禁林裏的七年級生喬治,明顯要有距離得多。而且,比起主動讓我在他的店裏免費拿東西,我更寧願他什麽都不做。大概是因為,在他的坩堝旁坐下來幫忙的時候,我也有我的私心。

我叫了一份覆盤子雪糕,慢慢地吃了一口。其實,我們倆真正認識對方,也就半年而已。

那個晚上在伸手不見五指的五樓教室裏,把頭靠在他肩膀上那一刻的悸動,被此刻對角巷的陽光一曬,幾乎淡得回憶不起來了。

出乎意料的是,喬治決定帶我去對角巷以外的麻瓜餐廳吃飯。

“破釜酒吧裏現在都沒有人吶,風聲緊啊,”他撇撇嘴,“不過本來那裏也沒有什麽好吃的。”

我有些躊躇,他立馬安慰我:“別怕,有我呢。你只需要吃就是了,別的什麽都不用擔心。”

吃飯的時候他怕我緊張,講了好多笑話,還開了一支紅酒,勸我多試一試。

那頓飯究竟吃了什麽,我已經記不起來了。我只記得飯後我們走回他的笑話商店,我在店門口拉著他,說:“如果有任何事情用得上我,請一定要寫信給我講啊。” 我想,那時候我可能有點醉了。

“好。”他笑著跟我說。

喬治之後真的開始跟我寫信,他買了一只灰色的貓頭鷹。頻率不高,大約一個月一次,隨信會有包裹,裏頭是他覺得好玩的新產品,信裏也以問候為主,並不會提太多魔藥學的問題。我基本在一個星期後回信給他。

有時候他也會讓貓頭鷹捎來一張字跡潦草用語簡短的字條,問一些魔藥學的事。這時我便會把手頭上的一切事都給推了,專心解決他的問題。但這樣的情況不多,一年過去了,也就兩三次。

這一年學校取消了我們的霍格莫德日,所以最後弗雷德和喬治的霍格莫德分店也最終沒有開成。

鄧布利多死後,我給喬治寫了一張便條,問他會不會來參加葬禮。“鄧布利多死了”和“我想見喬治”,這兩件事按道理並沒有什麽關系。但我就是在聽到消息之後,特別地想見一下他。

喬治果然並沒有很快地給予我回覆。其實我也很快就後悔寫那張便條了,韋斯萊一家會來參加葬禮,這是顯而易見的事。而喬治,他可能很忙,也可能心情很差,我那張便條雖然微不足道,但大概也算是給他添了麻煩。

父親也給我寫了一張便條。雖然從未打過交道,但他對鄧布利多的觀感不差。他讓我自己參加完了鄧布利多的葬禮再回家。我猜,他的言外之意是,下一年他很可能不會讓我回學校了。

我沒想到,喬治最後還是回覆了我那傻兮兮的便條,雖然只有一個“Yes”.

在鄧布利多的葬禮上,我剛落座就見到了喬治。他坐在全部一頭紅發的韋斯萊一家當中,穿著黑皮夾克,離我有點遠。他看起來沒有心情東張西望,我也只是默默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,就低下了頭。

葬禮結束後我站起身,躊躇了一番,最後還是慢吞吞地向喬治那邊走去。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怎樣;如果他也看見了我並且走過來,那我們就可以說幾句話,如果他沒看見我,轉身去了別的地方,我也不會在後面追著他的。

喬治卻很快就看見了我,他走了過來。

他看起來比一年之前要疲憊一些。在他走過來的過程中我拼命地想著要說怎樣的開場白,最後還是放棄了。

我說:“……Hey.”

他說:“Hey.”

我想我們都有一點微微的尷尬。

他說:“你最近怎麽樣?”

人群開始四散,我們倆隨著人群無意識地往外走。我說:“還好……”

然後我突然想到我要說什麽了。我說:“我可能下一年未必能回到學校繼續讀書了。”

他嘆氣,說:“學校的確是越來越不安全了。”

我說:“是啊,對角巷呢?你的生意最近如何?”

我們又走到了湖邊,這裏已經沒有什麽人了。我扶著那棵山毛櫸,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一年前那個自己在哭泣的日出時刻。我突然覺得呼吸急促。

我說:“喬治?”

“嗯?”

“抱歉,我以後沒法再幫你解決那些小問題了……我想我們兩個也不方便再通信了。我父親雖然反對神秘人,但應該也不是你們這邊的。”

他靜靜地看著我。

“從此……就不聯系了吧。我想這樣對你和我都好。”

在今天上午之前,我從來沒有試過看著他那麽久,卻沒有見他笑過一次。

此刻,他終於扯出了一個微笑:“也好。你千萬要註意安全啊。”

霍格沃茨特快列車將在葬禮結束後一小時出發。我需要回寢室取行李,於是喬治和我又匯入了走向城堡的人群。他不說話,我也默默無言。我在很努力地,忍住不要讓眼淚滑出眼眶。

走到城堡的門口,我先停了下來。喬治也跟著站住了。

我竭力忍著淚水:“喬治,再見。”

他看著我,點點頭:“再見。”

兩個人之間沈默了一刻,有許多人從我們身邊經過。最後我先轉過了身。

我還是又哭了。我無法控制地轉回身,喬治的背影正在離我越來越遠。看起來,他走得很堅決。

今天的天氣真好啊。碧空如洗,涼風習習,城堡前的草地綠得好幹凈。遠處有風吹過湖邊的那棵山毛櫸,它的枝葉在微微顫動,陽光在樹葉上跳躍,閃爍著活潑的金色。

這真是個,不適合用來告別的天氣啊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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